子们挤一个炕,天天一睁眼就往月房里跑。春花妈当然知道按乡俗男人不能进月房,可念他也是稀罕冬生便不说他,一个没娘娃,不奔自个儿的老婆孩子还能奔哪儿。
冬生满月那天娘家人可给春花长了脸。母亲用新羊毛新里新面给冬生做了一套棉衣棉裤,用旧花布做了件罩衣,还做了个羊毛小裹被,虽然也是旧被面攒的,却很厚实暖和。还有帽子鞋子一样不少。娘家的婶子姨娘的亲戚都来给春花看月。当看月的包袱在春花的炕上打开的时候,婆家的大姑和两个嫂子夸赞着亲戚们的手工,连忙沏了酽茶招待亲戚们。
“这个长命锁是他外爷给冬生买的。”
春花的心打了个激灵,得到父亲的礼物对她来说意义非凡。那天春燕坐在炕上抱着冬生不肯放手。
“这娃娃长得白白净净细眉秀脸的,我看一点也不像尕禄。”
杨荣禄的二姑的话像尖刀一样刺进了春花的心里,她不动声色地奶着孩子什么话也没说。
娘家的姨娘姑姑们也都来看月,杨荣禄的两个嫂子张罗了几个菜在大嫂的房里招待了亲戚们。
“不到八个月就生了,要好好补补身子奶水足些娃娃才壮实。”
“还好春花奶水很足呢,吃不完还给娃娃洗脸。”
“她爸说这正好年前生了,年里也没回娘家,满月了就回娘家住一个月。”
春花妈当着亲戚们的面把想接春花回娘家的意思说了。
“虽说是出了月,这大冬天的抓冷水洗尿布的可就给亲家奶奶添了麻烦哩。”
婆家的大姑的话是准了的意思。
杨荣禄舍不得冬生,春花耐心解释道:“我回娘家一个月,妈和春燕都能帮我洗尿布做饭的,我回来就能自己做了。”
春花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孩子的裹被,冬生蹬着两条小腿哭得小脸都挣红了。
“他一哭,不是尿了就是拉了。”
春燕跪在炕上凑过来看“呜——看他委屈的样子,眼泪都哭出来了。呸,臭死了。”
春燕一手捂嘴一手扇着扭过身去,杨荣禄嘻嘻笑着接过拉了屎的尿布拿了出去:
“自个儿的娃娃拉的屎不臭,将来你有娃娃了就知道了。”
“先拿个脸盆扣住,等亲戚们走了再洗。”春花对杨荣禄说。
“姐夫可真稀罕冬生,连冬生拉的屎都是香的。”春燕捂着嘴笑个不停。
“你别光在这里嫌臭,一会儿你去把那尿布洗了,要不怎么当姨娘哩。”
母亲一边替冬生换尿布一边对春燕说。
“你姐夫能不稀罕他自己的儿子吗,爹娘没了,兄弟姐妹都有自个儿的家,那都是亲戚,就只有自个儿的亲骨肉才是亲的。”
没外人的时候春花妈妈说。
春花的心情越来越沉重了,她又变得像以前一样沉默寡言。
回娘家的一个月,是春花记事以来在家里最舒服的一段日子。父亲整天见了冬生就乐呵呵的,常常把冬生举得高高地晃着头逗他。春花想着父亲给冬生买的长命锁心里万分感激,她知道父亲以前打她是担心自己将来嫁不出去。这次回娘家,她算是又坐了一个月月子。母亲和春燕精心伺候她,晚上也和春花母子一起睡,母亲嘱咐春花不要出房门,不要受风,她便什么活也不用干。孩子带来的惊喜,陆续来看孩子的亲友的探视,让春花的这个月过得又舒服又快。
刚开始几天,杨荣禄隔两天就骑着自行车跑来看看儿子,后来就没来了,满一个月了也没见他来接,春花的心里隐隐地不安起来。大概过了四五天,杨荣禄借了辆驴车来接春花母子。
“你怎不高兴了?”春花小心地问杨荣禄。
杨荣禄也不逗孩子了,也没什么话,只笼着袖子闷头苦着一张皱巴巴的脸。
“亲戚们说这孩子没到月就出生又不像我,她们说可能不是我的。”
“啥?不是你的?不是你的是谁的?你怎么胡说八道哩?”
刚收了尿布进来的母亲向杨荣禄吼道。父亲在外边听到了也扑到春花的房门口叫道:
“你个王八蛋你说啥?有几个娃娃长得跟爹一模一样的?还有像娘的!才两个月大你能看出来?早产的多了,你就说不是你的,那是谁的?”
杨荣禄愁眉苦脸地垂着头一声不吭,春花的父母一个在屋里一个在院子里,两个人都气得直跺脚。春花把脸埋在怀里的孩子身上哽咽起来。
“你个蔫货,看着老老实实,怎么心这么黑哩。”母亲瞪着坐在炕沿上的杨荣禄胸脯不断地起伏。
“那——,那我不去了。”春花边哭边说。
屋里的母亲和门外怒骂的父亲突然都静下来,院子里的狗疯狂叫起来。父亲把放在台沿下的一个倒灰的烂铁桶猛踢了一脚,铁桶骨碌碌向院子中心的地里滚去,狗叫得更凶猛了。春花怀里的孩子哦啊哦啊地大哭起来。
“那你今天就是不接她们了?”父亲的声音在短暂的停歇后克制了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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